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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踌躇。
苏珊笑一笑,“董生不许你抛头露面,做幕后工作总该没话讲,大不了不告诉他,更何况,”她看丹青一眼,“你已经成年,也不必事事听他的。”
“这样罢,反正工作室就在附近,你记得路是不是?有空过来看看再说。”
苏珊说罢站起,抖抖猄皮夹克上的落叶,挥挥手钻入人群,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稍后和田田碰头,等各自捧了一包书在街边找地方坐下歇脚,丹青说起酒会上偶遇苏珊,而后董某反对入模特行,现如今做一份不三不四的工,依旧白吃白住做伸手牌,她忽然有些气馁。
田田好像也已经辞穷,不似往日那般安慰宽解,喏喏半天才说,“也许,去苏珊那里看看再说,看来她很有心帮你。”
丹青苦笑,“是,我帮人人,人人帮我。可眼下统统都是人帮我,人情愈欠愈多,简直不晓得怎么还。”
“嘘,丹青,至少有人愿意帮你……”
丹青诧异,一转头,发觉田田神情苦恼。
“嗳,你知道我一直努力学习,想有一天有机会可以出去深造,可是家里反对,说到底,还是没有财力。对对,可以考奖学金,我老爹说了,他最多出我一张单程机票,可是有多少幸运儿可以拿到全奖……看,我的烦恼多么世俗,可又多么实际!”
“田田……为甚么不在国内继续升学?好学校也很多……”
田田长长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耸耸肩,“OK啦!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才不会轻易放弃,要不然真是死不瞑目,嘻嘻。”
时间过起来既慢也快,有时候觉得忍无可忍,可忽然有一天回头,发觉生命经历的痕迹又长出一截,弹指一挥间,并非说说而已。
忙忙碌碌中,丹青迎来暑假,她的第一学年已经划上句号。
这半年来,感觉似乎甚是充实,基本生活路线就是家――学校――公司,三点一线,简单又明了。
丹青还是没有去苏珊的工作室,但因为那间名为“衣露申”的工作室就在学校左近,她们常常有机会碰到,丹青固然不算开朗,但苏珊为人洒脱不羁,一来二去混熟了倒也十分投契。
反而和田田的联系变得有些疏远,所幸偶尔一聚依旧亲密无间,只是看着好友慢慢褪去婴儿肥,圆圆红润的面孔一点点凹下去,丹青觉得心疼,问田田,后者也不肯正面回答,只说打工存学费有点辛苦不过正好减肥云云,她只好顺势不再追问。
虽然半年来一直进出董某公司,但丹青很少有机会见到董某本人,他仿佛有做不完的事情应付不完的应酬,经常一个礼拜也来不了公司一次,这边的大小事务主要由朱也和老刀在处理,而朱也也经常需要陪伴在他身边,所以也很少与丹青在公司碰头。
大概也是忙的缘故,董某来探视霍沉香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丹青一度担心母亲心情低落,会不会加重抑郁病症,不过看情形倒也还好,母亲甚至愿意尝试戒除药物。
“活着是真没滋味,”母亲黯然道,“可当真就这样息劳归主又实在不甘心。”
“再辛苦也得熬着。”她说。
丹青心下共鸣,不免感到悲凉。
这些日子,她经常回想起过去――父亲还在世的日子,父亲辞世后母亲勉力持家的日子,境况窘迫时母女逼仄相处的日子,董某出现后恩怨错杂的日子……
那些快乐,那些痛苦,甚么比甚么更深刻?
而彼时,此时,哪一个距离幸福更近?
丹青困惑起来。
在最艰难的时候,自己总是对自己说,坚持一下,虽然眼前的门被一扇扇关上,可是在不知名的地方,上帝会用他的仁慈之手开启一扇扇希望之窗。
然而那些美好的窗户在哪里?甚么样?会不会自己正从它面前走过却没有发觉它的存在?
而且,不需要代价么?
自己究竟要为之付出些甚么?
丹青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混沌未明的微妙局界,下一步该如何行走?未来又会是何番模样?直教人进退维谷,前后吁衡。
她觉得倦,说得文艺一点,不是身体上的疲累,是心灵套上层层枷锁日益失去活力。
丹青不由得自嘲。
这么执着做甚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