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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是谁,我像从前一样唤他,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重新恢复了对我的热情,不,应该说是更热情,他看着我就像看着稀世珍宝一样,他亲自为我画像珍藏,画里我拿着自己最喜欢的流苏‘枕芸缃’,还像个少女模样,悬挂在我们的卧房里,他说我不在时他就对着画像思人;他日日为我画眉,还笑说张敞没有他的福气,可以为这样的美人画眉。
那几年里,我过着这世上最好的生活。完美的丈夫,煊赫的家世,对了,还有孝顺的儿子。我告诉过小逸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我从没打算隐瞒玉秀的事,然而他还是对我很孝顺。小逸他,当真是一个纯良的孩子,也许没有太多机心,却也不会去做什么算计。耿直又诚恳。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正扬开始慢慢有了几丝白发,小逸长成翩翩少年,外出游历。舒正扬终于开始发现我的不正常,他发现我,不会老。依旧是十□的年少模样。我以为他会很高兴,自然了,哪一个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不是黄脸婆而是美艳如花青春逼人呢。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问我,药方呢。我不知所以,他却对着我咆哮,说他要长生药的药方。那时他变得如此狰狞恐怖,完全没有了平时平和洒脱的模样。他逼我交出药方,从他的眼神里,我看不到一丝爱意与怜惜。我一直不肯告诉他,最后,他把我囚禁了起来,这一囚禁就是很多年。期间我想尽办法传消息到唐门,可是,如你所见,没有人来救我。
他几乎每个月来一次,逼我交出长生药的配方,后来我甚至发现他带着药来逼供,那是唐门才有的迷幻药,叫做‘眼儿媚’,可以让人迷失神智。值得庆幸的是,我根本不会受到这种药的影响,他似乎已经狂躁得忘了我才是唐门最好的制药师。
但是不会受到药物影响,不代表我的心没有受伤。我曾经以为他真的爱过我,超过一切其他的东西。而现在,仅仅为了一个配方,他把我长年累月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你能感受到那种被寂寞折磨到疯狂的滋味吗?没有一点声音,风声、雨声、蝉鸣、鸟语,日复一日幽暗昏聩,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狭小的地方。开始时我还自语自语,后来甚至不再开口说话。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被这孤单的感觉弄疯的!”
唐林芸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适才沉迷于往事的温柔与怅惘,眼里是几近歇斯底里的悲痛。
“最后我想到了寻簪阁。也许只有寻簪阁能救我了,我必须出去,我不能把一辈子毁在这个地方。于是舒正扬又一次来拷问的时候,我假装被迷惑了,我告诉他我之所以青春永驻,是因为我曾委托了寻簪阁,寻簪阁只给了我一颗药,我知道他们有一张配方,叫‘红颜’。我知道舒正扬一定会去寻簪阁,他对配方的执迷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而寻簪阁一定能查出来事情的真相,最后把我救出去。
而现在,墨夜阁主。你们终于来了。”唐林芸终于讲完了自己放在心里多年的一切,长长叹了一口气后,她不再言语。
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明朗了起来,谜题被解开,墨三心里却沉重得无以复加,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这个故事像一块大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反观墨夜,却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只是皱着眉,继续抛出了一个问题。
“唐姑娘,既然制作出了长生药,舒正扬问你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干脆给他呢?”墨三也是一怔,是呀,唐林芸既然说自己这么爱舒正扬,难道不想与舒正扬共享此后的漫长岁月吗?
唐林芸似乎有些迟疑,“是因为……”
就在这里,身后的甬道里似乎传出了什么声音,打断了女子吞吞吐吐的言语。墨夜与墨三飞速来到甬道口,气氛剑拔弩张。
“谁?!”
第二十章、梦为同心结
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一双怨毒疯狂的眼,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明灭闪烁捉摸不定,那样沸腾翻滚的恨意聚集在漆黑一片的瞳仁里让人心惊。一点一点从身后的甬道里缓缓步出来的人,嘴角上扬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神却让人觉得这个人已经接近疯狂边缘。
清言。
从寻簪阁修罗堂顺利逃脱后一直再未现身的神秘女子,几次潜入寻簪阁寻找“红颜”、给墨三下了“流离”的人。她就这样在墨夜、墨三和唐林芸的注视下款款来到囚室前。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三个人在她说话的时刻同时闻到了一种幽幽的冷香,无声无息地悄然在空气中挥散,似乎能够无孔不入,倾蚀心神。
墨夜感到片刻的恍然,想要动一下身体却有点身不由己,而墨三已经开始神智昏聩,意识到应该要屏住呼吸,仍旧已经晚了。清言得意地冷笑,并不急着行动,好整以暇地等着药效彻底控制对手的神智。这件事实在拖得太久了,还是早些解决为好。她想。
唐林芸却动了。她端着烛台靠近铁栏栅,借着不太明亮的光线盯着突然出现的女子,表情复杂。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要知道我是谁,这点‘眼儿媚’,对我不可能起作用。”
“哦,可是那又怎样呢。你被关在这笼子一样的地方,就算是鹰,也已经是折了翅膀的鹰,再也没有一点威胁。”清言漫不经心地笑着,显然没把唐林芸放在眼里。
“唐林芸,原本你还可以活着,毕竟你有可能知道‘红颜’的配方。现在呢先闭嘴吧。呦,瞧瞧,这一动不动的男人是谁?好像是我们不可一世的墨大阁主,你为了救你的墨三,如此高调地出行,这份心意当真让人感动不已呢。那墨三又不是个女人,你这算是士为知己者死呐还是——有些特别的嗜好?瞧我,光顾着说废话忘了正事儿,阁主应该也把配方带来了吧?”
清言伸出手去想挑起墨夜的下巴,墨夜冷冷地看她一眼,略略偏过了头。
“啰嗦。”
“你说什么?!”
“别学得真像个女人一样,演过头了,舒正扬。”
清言脸色一变,收回手,搁在自己下巴上来回抚摸,眼中恶毒的光芒更盛。墨夜的话音刚落,囚室里的唐林芸完全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手中的烛台“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光线暗下去的一瞬间,几个身影同时一动,快速交手;等蜡烛再被点起的时候,几个人完全换了格局。
清言依旧站着,身上衣衫却破了几分,右手按着左肩,有血迹从指间慢慢渗出。墨三躺在墨夜身后的一个安全角落里,而墨夜长身而立,手中执剑,完全没有中了迷幻药的症状。
“不可能,难道你也百毒不侵?”清言恨恨地喝骂,刚刚的局面完全有利于她,现在却换过来了。
墨夜伸手弹了弹身上沾染的灰尘,才抬头看着对面。“同一个伎俩用两遍,就是蠢招了。”咬牙切齿的女人低头半晌,再抬眼时,眼中疯狂的神色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