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楼高莫近危阑倚
乌云散尽,圆月高升。
万丈清辉里,螭龙号乘风破浪、扬帆远行。
宴会厅中气氛诡异,向宇那一句阴沉沉的话像是抛石入水,激起了层迭的浪花。
舒逸“啊”了一声,扔下手中的美食向外面冲去。剩下诸人却毫无惊异之态:李毅闻言一笑,仍旧翻着《诗经》不再言语,并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唐绿芜呼吸悠长平稳,看上去就如一直陷在睡梦中从未清醒;墨夜执壶自斟自饮,不以为意;墨三的表情则从来都没有变过,让人怀疑他的面部神经出了问题;谢语童初时望向向宇的眼神已经杀气纵横,然而墨夜不动,她也没敢轻易出手,只好盯着眼前的菜肴沉默。
向宇原本已经安排好了后招,一旦这些人要强行下船,就可以立即执行。谁知事态却演变至此,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诸位既然这般赏脸,向某人也不愿再故弄玄虚。各位的房间已经安排好,都在二楼客房。如今天色已晚,请自便吧。”
墨夜放下酒杯,对向宇道:“如此便叨扰了。”竟也不闻不问,径自出去了。墨三与谢语童跟在身后,三人消失在厅外。
李毅敲敲唐绿芜的桌子,见这位老太太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埋怨向宇道:“向先生这事儿做的不地道,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向唐门交代?”
向宇满不在乎地看了唐绿芜一眼,又对着嬉皮笑脸的李毅皱了皱眉,不太客气地说:“江湖人江湖死,哪儿来个寿终正寝之说。她既来了,想必自有安排。倒是盟主你,这次上船,安的是什么心?”
“这话奇了,分明是你们骗了我来,倒来问我?”
“李弘之啊李弘之,扮猪吃老虎这事儿你惯熟了,天底下谁还骗得了你?”
“承蒙夸奖,倒有些困了。改日再叙吧。”
李毅一扬袖子,拂一拂《诗经》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像是对什么东西极其厌倦一样,也不道别就走了。
向宇冷哼了一声,看人都走远了,才按了一下主座上右手旁的一个异兽雕像,很快也消失在刚才还奢华靡丽的宴会厅里。
满堂烛火如有了自己的思维般齐齐熄灭,所有人都已离去。独自半躺在座位上的唐绿芜慢慢睁开眼,目光清醒无比,根本没有半分从睡梦中醒来的迹象。显然刚才所有的对话都被她听在耳中。
失去了人气的房间清清冷冷,空阔得叫人恐惧。而她若有所思地保持着半躺的姿势,满脸皱纹堆积起来,露出一个无法揣测的笑容。
舒逸一路跑过甲板,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船沿。身后没有动静,环顾四周,巨大的海船上空无一人,连不久前的歌姬舞女都消失无踪。他趴在栏杆边往后看,船已经离岸甚远,那座富庶发达的桅城已经成为了一道地平线,远远的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海面风平浪静,螭龙号平稳航行在这样琉璃般平滑的水面上,由于船体很大,倒没有什么剧烈的晃动,让人如履平地。
完了,回不去了。少年一阵心慌,望着遥远的桅城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找不出声音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无措。
收到那封来历不明的信,是半年前。他离开舒家堡开始漂泊江湖以后,常常是居无定所,四处流离。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却收到了一封给自己的信,当时只觉得奇怪,毕竟掌握他的行踪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然而看过信的内容之后,他却没有心情再去纠结寄信人是谁等等明显不同寻常的问题。
因为信中说,清言在这里等他。
清言,那个他无助时成为他的信仰,情窦初开时成为他思慕对象的女子。已经消失无踪了很久,他走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发誓,若有一天寻到清言,一定好好待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不会再重蹈父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