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十年,他换了数个身份,性格中的大部分东西慢慢沉淀下来,只在某些午夜或者清晨时的遐想时,他会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谁。
还有,他会在无意的梦回后,低低唤一个人的名字。
三岽上人教他重新学会走路,失去臂膀后,身体失去平衡,他厌恶重生后的自己,师傅却是有着最好的耐心,看他的目光犹如看一个摇摇晃晃的婴儿。
纯净如雨后的天空,明朗若晴。
于是,三岽上人问:“沥月,为师以后将衣钵传于你,可为否?”
他镇静地答:“可为。”
手指灵巧,五根手指也足够为她包扎起伤口,从小瓷瓶倒出秘药,用干净的布条重新绑起,最后结一个小小的双花结,游蓬想,大概这是今生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所以他做得再仔细不过。
若殷只保持那样的笑容,浅浅若花,一直到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游蓬,再见了,或许再也不能见了。
沥月静静目送她,每次分离,他总是看着她的背影,她倔强如一的背影,衣袖中掉出软软的一团,他紧紧捏在手中,天青的颜色,在日光直射下,能看到星星的图案。
66:下山
摸索着走出北苑,若殷心里头小小地数着步子,一二、三四、十六、四十七,她的手指触碰到小门,吸一口气,他依旧没有回头,推门,跨过门廊,出去,合起门,动作一气呵成。
那个叫清风的道童竟然还在门口等她,等的时间略略有点长,所以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道袍洒一地,一见他出来,立马蹦起身,弹了弹身上得尘土:“施主。”
若殷微微向他点一下头:“有劳小道长在此处等我。”
清风迎面咦了一声,低下头去,也不多说什么:“施主,我们回尊长那边可好。”
“麻烦小道长带路。”方才那种清凉凉的,带着青草小气的感觉厕地消逝开来,外边的圣堂道观没有一丝花香,那些粉紫色的紫藤花串,时不时有翅膀绚丽的蝶子飞来飞去,若殷一时恍惚,仿佛刚才不过是自己打瞌睡做的梦。
见了一个人,她一直留在心底的人,
但是,停留在法定的温度,依旧盘旋不曾离去。
她怔在原地,想去摸索清楚,清风也不催她,知道她抬头,释怀道:“走吧。”
梁夫人显然与三岽上人相谈颇欢,案几上的茶盏留半,还冒着热气,面上的笑容艳丽丽的,见得若殷进来,招呼道:“这丫头一去良久,我还以为他舍不得回来了。”
若殷慢慢走近。
梁夫人同样咦了一声,直声道:“小若,你哭了。”
她已经掩饰的很好,回来的路上还用衣袖在眼睛周围擦了又擦,但是想瞒过去,显然不太容易,他也不可以否认,微微点下头。
梁夫人才想仔细询问,听得三岽在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气息悠长,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小若,打扰上人多时,我们告辞回去吧。”
三岽上人对若殷招一招手,若殷走到她跟前,缓缓蹲下身子,一直蜷缩到团,一只手放在三岽上人的案前,低声道:“谢谢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