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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自己的呆样更激了皇上的怒气,他又甩了样东西砸在自己脚下,连退了步定睛一看,不过是本普通的折本。拾起来翻阅,却正是父亲力劝皇上将盐运一事许给沈家,折里言辞恳切,无懈可击。再抬眼看着皇上,穿着月白色龙袍,九龙戏珠的金冠束了发,贵气逼来,自是不可多言,如今气在头上,更添了几分威严,倒真压得人不敢喘气。
“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父亲此举,不过是遵先贤之教诲的一番行事。皇上圣明,怎不知父亲一片忠心?”皇上听罢,却嗤道:
“盐者,国之命脉。割却半壁江山,还口口声声一片忠心?”想来误会已深,却仍不免力争道:
“商者重利,明日以厚利诱之即可。敌强我弱,现今暂退一步助长其势,俗语云‘月满则亏’,良机可待也。”娓娓道来,皇上依是冷眼相向,怕是一夜未眠累极,终摆摆手道,“满嘴狡辩,下去罢。”
得了旨意,李嬷嬷领着我出了屋,天已亮了大半,不知又转了几弯宫道,不多时便到了个园子,门楣上空得很,并未悬匾。那李嬷嬷推开重门,领着我进去,竟是满园残梅落落,愈走愈深,心内不由惊疑,此处竟与将军府中自己的居所一模一样。李嬷嬷进了园子终开了口道:
“这园子多年不曾住人了,没想到皇上听说你来了,不顾太后的忌讳,专派人重新打扫了番。”心内了悟,想来这正是兰妃当年的寝宫,先皇为她竟专在皇城深处僻了这么个所在,当年隆宠可见一斑。李嬷嬷絮叨道:
“当年陪着小姐进这园子时,小姐也如姑娘一般吓了一跳。”终行正屋前,嬷嬷指了处厢房道:
“姑娘暂且在此处安身,未有传召,切莫出了园子乱走,若有什么需要的,直跟门口的宫女说。”说罢李嬷嬷离了园子,房内各色东西都是置齐的,倒不用另备。待安顿下来,门口忽又来了个太监,正色道“太后传召”。
自己忙领命,又跟着那太监低头疾行。待行至一处门前,门外好几个太监都在候着。沉木宫门敞着,上头题的是清宁宫三个重笔大字。那个太监领着我进了宫门,虽是过了寒冬,各处仍挂着厚门帘挡着冷风。
正房外,两个小宫女帮着打开了帘,惟留自己一人进去。里头一股暖意扑面,携着各种名目的香熏得人透不过气来。
抬眼看各色宫装的女子围了一屋,想来正中坐的便是太后,福身行礼后便直低着头。众人见是有人来,齐齐看了过来,屋内本有说有笑,霎时静得不同寻常。太后闲闲道:
“原来是惜年来了。”宫内果是消息传得快,自己只知多说多错,便只是应了诺。抬眼看太后身边坐了两个女子,一个沉静恬淡,一个机敏灵动。与太后如此亲近,虽不得十分肯定,也猜得是刚入宫的太傅独女方如意与丞相小女儿秦意映,秦意映与太后挨得极近,娇声道:
“姑母,这位姐姐怎么蒙着脸?”太后笑而不答,却听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位惜年姑娘容貌尽毁,蒙着脸是怕惊着在座诸位妹妹。”寻声而去,原来是谢如韵,但见她此刻眼睛好了,却装得满是怨毒,反不若没有。对她存了这般可怜,一时怒气反倒歇了。房里些女子听罢,对自己尽露出鄙夷,秦意映与方如意两人倒不是浅薄的,面上皆作了叹息,倒是场美人伤怀的妙景,只可惜这样的叹息听来更是刺耳。
脸上浅笑望着太后,听闻太后正是九王的亲母,两人眉眼间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美人迟暮,终比不了一旁个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想来九王之死,太后定是把帐也算到了父亲身上,自然也不会待见自己,再想得兰妃是自己的姑母,当年宠绝后宫,如此诸多怨气下还能心平气和,太后这火候也不是一般人修得的。
待诸位女子终议论得差多,太后想是看倦了戏,摆手道:“散了罢”,便有个嬷嬷来扶。诸位女子一一福身退出房门。
入宫(下)
自己正欲一同出了房门,太后又止了自己道:“惜年,让哀家看看你的面容罢。”太后眼神定定看在自己覆脸的纱上,竟像含了隐隐的期望,想来这一番要求合情合礼,应了诺解了脸上的纱,太后眼中闪过的一瞬竟是失望,一旁的嬷嬷看了惊呼道“太后”,接着忙掩了口。自己脸上那层疤确是吓人,倒也不怪那嬷嬷失态。太后没再多说,只摆了手,自己掩了脸上的纱,终退了出来。
领路的太监不知去了哪里,想来还是求人不如求己。出了清宁宫,自己沿着宫墙疾走,折腾了一个早上,意识都饿得空荡。本是一门心思想回自己的住处,只可惜这个住处没名没姓,若自己提了兰妃,算不算触了宫里的忌讳。
凭空绕了几场,竟来到了个大园子,园里恰是桃红柳绿梨花淡白,远远便见得几个女子倚在回廊的美人靠上有说有笑,正是秦意映与方如意等人。一旁立着的谢如韵眼尖,拿帕儿指了自己的方向,与秦意映说着悄悄话。秦意映听罢冲着自己招手,倒不知她们准备了什么乐子,怀了见识的心,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几个不相识的女子仍是不冷不热,惟秦意映天真烂漫道:
“典侍官大人”。谢如韵在一旁附道:
“典侍官大人时时在皇上身边侍候,妹妹若思慕皇上,怕是还得经过这一层呢?”秦意映听完,不动声色:
“听说姐姐来了,皇上专门让人打扫了离景渊阁极近的一个园子,姐姐好福气。”旁的女子听罢,一个个竟似又妒又恨的,心里哀叹一声,谢如韵添油加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