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之所以应允聆璇的请求,原因很简单她在聆璇眼中到了信任。
浮柔岛上的修士在阿箬面前态度各有不同,有人轻视于她、有人厌恶于她,哪怕是待她最为亲和的公孙无羁,在很多时候也仅仅只是将她视作了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凡人而已。唯独聆璇放心大胆的将关系到他性命的大事委托给了阿箬。
既然他愿意相信她,阿箬也不好叫他失望。于是她最终还是握住了“白霜”的剑柄,朝着聆璇郑重的点了点头。
“在樾姑城中,不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眼睛会被欺骗。真实与虚幻,你要凭借着你的头脑去判断。”这是进入樾姑城之前,聆璇给她的最后忠告。
进入樾姑之后,阿箬发现聆璇的叮嘱的确十分有必要。因为现在的樾姑城,就是一个让人难辨真假的地方。
从城外山岗往下眺望,樾姑城是一片断壁残垣。可是身在樾姑城中,所见到的却是与过去一般无二的繁华喧嚣。
樾姑地处东南水网稠密之处,各地商贾南来北往常需途径樾姑,樾姑城宵禁并不严格,常有夜市通宵达旦。即便是半夜三更,也可以听到商贩叫卖、见到行人往来。
阿箬走进樾姑,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通明的灯火,行人穿梭于灯下,或笑或闹,便是那市井泼妇的拌嘴、小商贩讨教还价的争执,都是那样的鲜活亲切。一刻钟之前,阿箬接受了樾姑城百姓皆已死亡的事实,怀揣着悲痛进入了曾经被她视为半个故乡的地方,而此时此刻,在她认知中已经死去的人却又好端端的活了过来。
“来,姑娘,坐。”食肆的老板娘热情的张罗阿箬在她店内坐下,问她是要热汤面还是苦麦饼。
阿箬僵硬的站在原地没动,按住佩剑沉思不语。
她以为她进入樾姑城内会见一大群的妖魔鬼怪,届时她只要拔剑迎敌就好。然而妖魔没有出现,她眼前只有一个个面目和善的凡人。
聆璇说,眼睛会被欺骗,也就是说,她现在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此刻拽着她胳膊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妖怪么她需不需要直接拔一剑斩下去
“姑娘,瞧你风尘仆仆,想必是远游的旅人吧,开来我这儿坐坐,吃点热乎的东西,歇歇脚、暖暖身子。”食肆老板娘殷勤的劝道,阿箬抬眸了眼不远处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小铺面,又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士农工商,目光最后还是落回到了这老妇人身上,她垂眸,借着灯火的光,在老妇人手腕见到了丑陋的斑痕。
是尸斑,这位仍旧像往常一样做着小本买卖的老妇人已经死了。整条街上的人也都死了,清风拂面,阿箬嗅到了隐隐约约的臭味。死者不知道他们已经死去,仍旧固执的在阳世停留,重复着过往平淡的日常。
右手掌心被聆璇烙下的印记开始发烫,下一刻上古神剑“白霜”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白霜严格说起来不是一把剑,在阿箬来它比较像尖锥或是利刺,甚至还会在不同的情况变换不同的形态。在聆璇手中白霜长有三尺,锐不可当,而在阿箬这里,白霜是灵巧轻便的匕首。
阿箬挥动它斩断了自己的半截衣袖。
她原是想要直接将那老妇人的手给砍下来的,可是匕首落下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心软刺偏了。
她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从小到大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拥有过任意裁决人生死的机会,杀人这活她是真的不熟练,凡人就是容易被眼睛所见的东西个给蛊惑。如果她面前的是牛羊猪狗、是妖魔鬼怪,她绝不会手软,可一个慈祥微笑的老人,叫她怎能毫不迟疑的动手
所以她只是斩断了她的衣袖,衣袖裂开的那一刻她挣脱了老妇人的手,借机飞快的后退,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老妇人死死攥着半截衣袖的手此时正缓慢的长出尖锐的指甲,她抬起头向阿箬,面颊是青灰色的。
“姑娘,要不要坐会风尘仆仆一路走来,想必是累了吧。”老妇人咧嘴露出满口尖牙,木然的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词。
阿箬攥紧匕首紧盯着她,与此同时集市的灯火骤然熄灭。假象被粗暴的破坏,只眨眼间她从繁华回归到了荒凉。人类的肉眼无法适应光源的瞬间离去,她短暂的眼前一黑,但警惕让她及时的将白霜横在胸前,这一刻白霜锋芒暴涨,从三寸匕首化为了凛冽的长剑,整条街的活死人都在月下变为了狰狞的模样,一步步的朝着阿箬靠近,如同野兽一般低声咆哮。
这些家伙已经不足以被视作为人了,不如给他们个痛快。不过
阿箬了他们的数目,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选择了转身逃跑。
这不是心慈手软的问题,是她根本没有实力和这么多的活死人硬拼。她也就是在服侍湛阳的时候跟着这位小翁主一块学过几招剑术,连花架子都称不上,更不可能在眼下的情况以一敌百。
之前聆璇在北郊王陵与那些大臣的死尸作战的时候阿箬就观察到了,活死人的力量虽大,但肢体在死去后不可避免的僵硬,纵使鬼蛛娘能让他们如生前一般行走跳跃,他们的动作也会迟缓许多。于是阿箬也就利用这一点,溜着身后成百上千具活尸,借助着街道复杂的地形尽量拉开双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