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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视你为主。”剑藏锋满心厌恶地一闭双眼,复又很快睁开,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寒光:“不过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来杀你。”
三尺青锋沾染云海寒风,迫人的杀意倏然而生。
聆渊长眸微眯,眸光从昔日故交手中青锋上一掠而过,锋利的长睫之影掩去目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好似没有听见藏锋语气中深重的杀意,而是回首望向身后恢弘华美却宛如囚笼般的云顶禁殿。沉默良久才犹如闲话家常般悠然开口:“我耗费无数心力寻到此地,自耗修为维持这座禁殿高悬九州四海之上,远离仙魔地界。能一路寻到了这里,藏锋,你大有能为啊。”
“并非所有人都如你所想,对你一无所知。”
“是我小看了你。”聆渊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目光很快又落回藏锋手中锐利的锋刃上,若有所思般沉吟片刻后,佯装好奇道:“藏锋,君宸玄觊觎我的爱人,所以才对我紧追不舍,但你我怎么说也曾君臣一场,你又为何与我刀刃相向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紧接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眼稍和唇角一下子弯了起来,讶然问道:“难道说……兄长他已经收到我所赠的大礼?”
剑藏锋怒目圆睁,疾声斥道:“你也配唤王上兄长!”
厉斥声刚一落地,就见疾光剑影猝然而起,锐利剑锋直朝聆渊逼命而来。
聆渊虽然修为不及君宸玄,如今又倾注大半修为维系至亲骨肉神魂肉身不灭,但化解剑藏锋的攻势却依然不在话下,对方几乎倾尽全力的剑招拂袖间就能被他轻易化解。
“怎么不配呢?”聆渊身形如同鬼魅,前一刻眼看就要被藏锋的利剑割开喉咙,下一秒便疾影如电,骤然出现在藏锋身后。他的声音和少年时完全不一样了,带着一点沙哑,刻意压低放缓的时候,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我不配唤他兄长,难道你配?”聆渊说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语中尽是残忍的恶意:“说来也不是全然不行,你与他确实同病相怜,某种程度上或可称为难兄难弟。”
“少说疯话!”剑藏锋豁尽全力刺出的剑招连敌人的一根发丝都削不下来,心中急恨,喉头的嘶吼似乎都带着胸腔深处翻涌而上的血气。他似乎终于在无休止的出招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招式落空中认清和聆渊的实力差距,最终把随身佩剑往地底愤恨一贯,怒视聆渊的双目通红得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君聆渊,王上对你从无亏欠。从小对你护持有加,即便你后来恶行昭彰,叛出九幽,王上也未曾对你赶尽杀绝。如今他更是一再退让、把挚爱拱手让出,可你竟还设计伤他性命!君聆渊,你这般刻毒寡恩之人,怎配唤他兄长!”
聆渊脸上丝毫不见惊讶,他甚至还遂心一笑,身上骤然凝起熟悉的王者威压,“他果然带兵直入应龙王城了。怎样,本王的爱将谈司雨可有替本王好好招待他?”
“混账!”剑藏锋双手交叠按在身前直贯入地面的佩剑柄之上,指间凸出的骨节几乎要刺破皮肤。他的眼中满是血丝,斜飞的长眉紧蹙,唇齿似乎已把喉头的每一个字都碾碎了嚼烂了了再一个一个吐了出来。
“你果然是故意为之!若是仅凭修为和功体,你根本不是王上的对手,所以你佯装弃城,诱毫无防备的王上入城遭心魔袭击,为此你甚至勾结已与心魔沆瀣一气的鲛族败类谈司雨!君聆渊,你真的变了太多。”
剑藏锋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恨意,可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却格外冷沉平稳,仿佛一瞬间对对方失望到了极点。
剑藏锋其实年长聆渊不算太多,第一次注意到九幽宫城中还有这么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时,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人。但和当年瘦弱瑟缩、在深宫中受尽欺辱的君聆渊不同,他出身大魔之家,身份显赫,又是和太子宸玄同食同寝一起长大的贴身伴读,在王宫中很是意气风发。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君聆渊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衣衫单薄陈旧、身形瘦弱不堪的小小孩童竟也是与太子殿下血脉同源的手足兄弟。
他看起来如此羸弱,能活得到成年吗?少年剑藏锋一边在心中暗想,一边用好奇得毫无掩饰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露骨,还不足他膝盖高的小小少年忽然抬起头回瞪了过来。小聆渊的目光既倔强又有孩童独有的清澈和无畏,可是当那道视线冷冷扫过来的时候竟能隐隐带出一丝迫人的威慑力,令藏锋瞬间一怔,脑中空白一瞬。
果然是太子殿下的弟弟,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剑藏锋想。
在那之后,他便忍不住多留心起了这位与宸玄很不相同却又有几分相似的皇子殿下。
在他的印象里,小时候的君聆渊瘦削又沉默,身体里似乎完全没有烛龙血脉强横的力量,虽有宸玄的照拂,但终究还是挡不住宫中恃强凌弱的猖狂之人的肆意欺凌。
那时他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置之不理,就是想看看这个有趣的孩子到底会在被欺辱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丢开尊严跪地求饶。可是令他讶异的是,无论城中那些身份显赫的大魔如何恣意贬低他、欺凌他,这个小小少年的眼神始终都是坚忍而清澈、仿佛一汪至清的深潭,一眼就能看到潭底。
可是如今,当年那个瘦削羸弱、任人欺辱的孩子不知不觉竟已城身形高大俊美、面容坚毅深邃的王者,举手投足都是迫人的威压,他虽然言语亲近随和甚至隐有笑意,面上的神情确是不辨喜怒,令人见之生畏,就连当年清澈见底的眼眸都变得晦暗难明,眼底的深潭犹如被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染上一层阴霾,眸中不断汇聚着偏执又残忍的厉光。
他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本王不是变了,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君聆渊阴沉地笑了笑,声音轻而诚恳:“藏锋,虽然你不愿承认,但你与本王终究存了百来年的君臣情谊,这句话就当是指点你,不必谢了。”
说完,也不顾剑藏锋越发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为了所求之物本就应该不择手段。拥有了,就牢牢攥住不放,还未得到,就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去抢。命里有时终于有,命里无时便逆天改命,这才算不负此生。”
剑藏锋默了半晌,仿佛很认真地把他所说之话一字一句细细拆开理解后才寒着脸问道:“可是这又和王上有什么关系!你竟非要下狠手伤他性命!”
“既然你还有心思在此与本王叫嚣就说明他虽吃了亏,生命却是无碍。”聆渊从鼻子里轻嗤一声,话音里满是深深的失望和遗憾:“没有弄死他,本王很遗憾。谈司雨所谓的心魔之力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又侧过脸来,嘲讽似的视线落在剑藏锋愤怒又不甘的俊颜上,理所当然道:“至于为什么要下手陷他入险境,当然是因为本王厌恶他、恨不得他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