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走后,廖明月又似没事的人一般,坐在炕上,玩自己那盘棋。他倒也不恨夏泱泱,只是谁叫她是夏将军的女儿。就像那夏将军,让他受到非人的苦楚。可他一个四岁的孩童,又何时对不住夏将军过?
廖明月看着窗外,月轮初升,竹影婆娑,手里头突然有些凉,又有些痒,低头一看,竟然捏碎了一枚棋子。玉石的齑粉和碎片混在一起,把他的手指染出了朱红点点。
廖明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抖了抖衣袍,正要叫人来打扫,却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过了片刻,就听见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那人道:“夫君,是我。”
声音绵绵软软,像是在蜜上包了一层糯米面皮儿,正是夏泱泱本人了。
廖明月颇有些诧异,轻咳了一下,道:“进来吧。”
外头却又传来些声响,夏泱泱这才推门进来。
“夫君也累了一天了,泱泱来伺候夫君洗漱。”她细声细气地说,语速却有些快。
夏泱泱手捧着的,是个一个木盆,里头的水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
她显然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儿,袖子也湿了,胸口也被水泼得湿漉漉一片。巴掌大的小脸被那水汽蒸得潮乎乎,红扑扑。鬓前一缕头发大约也在那水盆里头泡过,水滴发梢坠下,“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板上。
“怎么不叫下人帮忙?”廖明月看着她那因为用力抱着木盆发红的手指,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府里的人不肯睬你……你那丫鬟呢?”
夏泱泱摇摇头,走到廖明月身旁,把那木盆轻轻放在地上。
她长吁了一口气:“有叫人帮忙的。”夏泱泱咬着袖角,“梅香跟我到了竹林外头。我看着这处十分清幽,猜着夫君喜欢清净。于是就叫梅香回去了。”
廖明月眉尾轻轻一跳,被这女子搞得哭笑不得:“既扰我清净,怎么自己又来了?”
夏泱泱舔了舔下唇,突然垂着头蹲了下来,拿了条汗巾,浸了热水,又拧了拧,才站起身来:“求夫君让泱泱做些人妇该有的本分吧。”
她把那条热气腾腾的汗巾蒙在手上,战战兢兢地伸到廖明月面前,又试探着往他的面皮上敷去。
“泱泱回来以后,心里十分不安……”
发烫的汗巾铺在廖明月的脸上,他脸上的毛孔张开,吸吮着汗巾上的蒸汽。那水盆里头滴了玫瑰花露,他的皮肉都带了一股葱翠的芬芳。
夏泱泱深吸了一口气,低吟浅语:“泱泱也知道,夫君不愿跟我同房……”
她的手隔着那汗巾,轻轻地划过廖明月的唇,“可是总该有些事情是我能做的……”
她又俯身,把那汗巾在水盆儿里头泡了泡,她的手被那热水烫得微微发红,热水顺着她手心往下淌,顺着她白玉一样的手臂溜进袖子里去。
夏泱泱停了一下,把袖子挽了挽,露出纤细红润的关节儿。
她又站起来,把那重新过了水的汗巾敷在廖明月的下巴颏儿上。
廖明月禁不住半闭了眼睛,红润的薄唇似颤非颤,他的喉头微微滚动,心口有股潮热的东西,上下涌动。
自从那件事,廖明月再没让人近过身。在内廷,身为一个太监,碰触经常是难免的。人要保命,哪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可是在他廖明月能掌控的地方,他对和人接触的排斥,近乎病态。
譬如这张脸,就没人碰过。
可是夏泱泱的手,隔着那汗巾,隔着那团蒸汽碰到廖明月的脸上时,他居然没有拒绝——那总是隔着点东西的。
但是,廖明月心中明白,他这是自欺欺人。事实上,夏泱泱碰触他的感觉,他居然有些喜欢,甚至还想让她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