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时善跟老夫人那双浑浊可怖的眼睛对视了两息,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倘若老夫人这会儿去了t,她爹还有她的那些叔伯就要为老夫人丁忧守制,两三年的时间都不得在朝堂上掺和。
朝廷上的形势向来瞬息万变,今日风光正盛,明日就可能被人拉下马,当朝大员沦为阶下囚的比比皆是。在朝堂上行走,能不能升官发财尚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保全自身,便是陈阁老这样的人物都忍辱负重至此,安庆侯府这些人是哪来的胆子四处钻营谄媚。
先前极力攀附曹家,看不清形势就敢往下跳,旁人还知道站在岸边观望,偏他们侯府不自量力地往下跳,生怕跳慢了,落在了别人后面。
别看侯府这些人总说她不知道为侯府考虑,但有这桩亲事在,只怕他们也没少借国公府的势。若说之前卫国公的态度令萧时善无地自容,那么今日这一遭,却让她实实在在地认清了现实。
大伯母有句话说得不错,侯府好了她才能好,反之侯府落魄了,她也得跟着掉泥里,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是她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此前听闻陈阁老和蔡阁老两家结亲的事,她还为陈阁老家的小女儿感叹过,如今看来,她的处境未必强得过人家。
然而,这世上从来不止有一条路可走,眼下就有一条路摆在了她面前,萧时善盯着老夫人扭曲的面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怦地跳动。
倘若老夫人此时去世,足以让她过上三年的清净日子,要是运气好些,顺利度过那些朝堂风波,将来也不至于牵连到她。
短短几息,萧时善心头已闪过无数念头,她惊讶于自己面对老夫人的痛苦面容竟能像旁观者一般去分析利弊,她攥了攥手帕,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更让她产生几分惶恐。
短暂的挣扎摇摆过后,看着老夫人越憋越红的脸庞,萧时善陡然回神,开口喊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此言一出,大家将目光纷纷投向了老夫人,只见上一刻还声如洪钟,满脸怒容的老夫人,此时双目睁圆,面目扭曲,这副模样着实可怖,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周嬷嬷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夫人突然就喘不上气了,她赶紧上前给老夫人拍背。
王氏慌忙地让人去叫大夫,见老夫人这副模样,她又拉住一个丫鬟道:“快去告诉老爷,就说老夫人身体不太好,让老爷赶紧过来瞧瞧。”
有人慌里慌张往外跑,有人急匆匆往里进,桌子上的碗碟被蹭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一时间堂内乱作一团,哭的哭,喊的喊,只有萧时善还安稳坐着。
那头大老爷听到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要是小毛病叫大夫来瞧瞧就是了,不会在这时叫人专门去通知他,必然是老夫人的身子真的不好了。
不多时,李澈跟几位老爷和公子一块赶了过来,堂内异常混乱,地上的碎瓷也没人收拾,他走进来后,视线在萧时善身上定了定,见她没什么事,便将视线移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老夫人身上。
“怎么回事?今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发病了!”大老爷眉头紧锁。
魏氏的眼睛一转,往萧时善身上瞥去,张了张嘴,刚想说老夫人没准是被五丫头给气的,但瞅见站在萧时善身边的李澈,想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二公子萧韬把大夫迎了进来,围在前头的人让开了位置,让大夫上前给老夫人诊治。
也该当老夫人福大命大,先前被口痰堵住了嗓子眼,差点憋过去,好在周嬷嬷及时给老夫人拍了背,让老夫人把喉咙里的痰吐了出来,人虽然没了危险,却有点中风征兆。
见老夫人缓了过来,众人心里松了口气,纷纷围到榻前演起了孝子贤孙的戏码,这时候不往前凑一凑,哪能显出一片孝心。
老夫人躺在榻上,意识渐渐清醒,眼珠子动了动,看到人群中的萧时善,双眼一瞪,嘴里立马发出含糊不清的嚯嚯声,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这死丫头是想要她的命!
萧时善眼睫微垂,抓着李澈的衣袖,往他的身后躲了躲,她可不想担上气死祖母的罪名。
李澈朝她看去一眼,拉过她纤细的手腕,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大夫!把大夫叫过来!”大老爷急忙喊大夫,屋里又是一阵混乱。
离开安庆侯府时,老夫人的情绪刚刚平缓下来,萧时善没再往老夫人跟前凑,怕她真被气过去。
登上马车,李澈把手炉塞到萧时善手里,问道:“用过饭了吗?”
萧时善摇了摇头,刚开席老夫人就犯病了,哪有时间动筷子,她瞅了他一眼,没好意思问他是不是也没用饭。
走了趟娘家连顿饭都没吃成,饿着肚子出了侯府,放在哪家都是让人笑话的事儿,她低头揪着手帕,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马车没有驶回卫国公府,李澈带她去吃了铜锅涮肉,天寒地冻的时节最适合围着热气腾腾的铜锅涮羊肉。
这家的羊肉不仅没有羊膻味,还带着点奶香,即使萧时善心情不佳,也被一片又一片鲜嫩羊肉俘获了味蕾,吃得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吃到后头,她突然发现李澈光给她涮羊肉了,他自己反而没怎么吃,能被他伺候一次也是难得,心里这般想着,便也这般说了一句。
李澈用公筷夹起涮好的羊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热气熏腾中更为修长如玉,看了她一眼道:“我没伺候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