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牧君身边,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牧君抬起头来看他,见到他,婴孩般纯净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她不认识他。尤知雾从她的表情里得到这个讯息,哪怕他早有所准备,可一颗心还是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酸涩难当。他半跪下来,和牧君四目相对,声音沙哑干涩:“妈妈……”牧君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笑呵呵地抱着怀里的娃娃:“娇娇娇娇……”尤知雾的视线落在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娃娃身上,这不是最开始的那个娃娃了,曾经那个破旧的娃娃被遗落在尤顺毅手下的病院里。尤知雾没有去拿,可牧君没有娃娃,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于是尤知雾又给她拿了一个。最开始,牧君怎么也不肯抱这个娃娃,那段时间,是尤知雾最痛苦最不愿去回想起来的岁月。牧君的病情加重,药物的突然中断让牧君整日里疯疯癫癫,嘴里不知道念着些什么,一下子是“阿遥”,一下子是“娇娇”。“阿遥”这是一个陌生的称呼,可尤知雾心里清楚这是谁的名字。他给不了牧君“阿遥”,当时的他只能给牧君“娇娇”,他把新娃娃放在牧君手里:“娇娇,这是娇娇……”牧君安静了一秒,便疯狂地尖叫:“这不是娇娇!这不是娇娇!把我的娇娇还给我,还给我!!!”新娃娃被恶狠狠地扔了出去,尤知雾看着那个掉在地上的娃娃,好像看见了破碎的自己。不知不觉中,他泪流满面。看到面前的青年突然哭泣,牧君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神情有些不安,尽管她已经认不出尤知雾了,可心中的无法抑制的母爱让她一见到尤知雾落泪,就心痛难当。她不知所措,紧张地咬住自己的指甲,看着尤知雾默默垂落。尤知雾眼睛哭得通红,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可越是这样,越是叫人怜惜。于是牧君又小心翼翼挪去,把娃娃捡了回来,放在尤知雾怀里:“不哭,娇娇,不哭……”尤知雾彻底绷不住了,他把紧紧抱着娃娃,把脸埋在娃娃身上,眼泪肆意地淌。似乎是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牧君神情依旧不安,她伸出手,拍拍尤知雾的头:“不哭不哭……”她声音温柔,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本能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从那以后,牧君就愿意抱着那个娃娃了,也许是因为尤知雾埋头在上面哭过,牧君总是喜欢对着娃娃说“娇娇不哭”。娇娇不哭。可娇娇怎能不哭呢?每次尤知雾一踏入这个房间,一见到牧君,他就忍不住鼻尖发酸,来一趟,眼睛都要红。这次也不例外。尤知雾半跪在她身前,眼睛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牧君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眶,有些迟疑:“娇娇?娇娇不哭……”她还紧紧抱着那个娃娃,尤知雾情不自禁伸手抱住牧君:“嗯,不哭……”可他的动作却吓到了牧君,牧君突然惊叫一声,狠狠地推开了他,尤知雾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跌倒在地的尤知雾和收到惊吓的牧君。护工连忙跑过去安抚牧君,李医生皱着眉扶起尤知雾:“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砸了下来,滚烫的泪砸在李医生手背上,李医生一顿,没有说话,把他扶了起来。“我只是想抱一抱她,仅此而已。”尤知雾声音沙哑得可怕,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安静下来的牧君。李医生说:“可能是你太久没有来了,她觉得你陌生,会排斥你也是正常的。”尤知雾凄然一笑:“是吗?”他转头看向李医生,“我以前问过您,有没有可能治好,您那个时候沉默了。”“是因为,只会越来越严重,再也不会好了,对吗?”尤知雾问,可其实他心中早就知道了答案。这是第一次,牧君推开他。其实从最开始,尤知雾还是经常往这边跑的,好不容易得到了和母亲相处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开心。可是牧君的状态总是不好,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温柔地看着他,唤他一声“娇娇”,也不会思绪清明地和他说话。受到那次药物刺激后的牧君,变成了一个几乎再也不会有清醒时刻的母亲。尤知雾每次过来,都觉得心痛难当,看着妈妈痛苦尖叫,又或者是疯癫傻笑,尤知雾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从那以后,尤知雾也不再往这边来了,甚至于,他患上了失眠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