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沁音怔愣之下,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曲锦萱,见她眼神空空洞洞,僵冷、且滞涩无光。
大概,是伤心到了极处,才会这样罢。
眼中发黯,在伤心悲怮到了极点,却还强行抑住失去至亲的哀痛,说出办白事的提议。
这般逆来顺受、软和好欺,更让人心生怜惜了。
在暗啐了府里公婆一口后,崔沁音心中触动。
她试图代入曲锦萱,若是自己的母亲下落不明,父亲却漠不关心,甚至连亲自与自己说一声都不来,这样的行为,她很难做得到原谅。
那样薄情寡幸的人,甚至不配为人父。
崔沁音嗟叹一声,劝道“好妹妹,你而今成了家,还有妹婿陪着呢,你可千万要想开些,身体要紧,莫要太伤心了。”
曲锦萱道“我省得的,谢谢嫂子。”
崔沁音见她低眉敛目,眼神砸在桌沿,青烟一样濛淞不定,整个人涣散无神、浓郁不扬,让人好不心疼。
一句谢,更是让崔沁音的心头,再度涌上一阵羞惭之意。
诚然,她将一双儿女带来,其实,是有私心的。
原来,是想着自己这小姑子能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莫要给她难堪,毕竟这样的事,就算小姑子当场翻脸啐她、给她赶将出去,她也只能生受着。
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为自己那份心思不齿,为自己有意无意地,与家中公婆成了欺人的从犯而羞愧,为自己方才的庆幸,而感到无地自容。
愧怍弥漫之下,崔沁音禁不住替曲锦萱愤愤不平起来,可那二位到底是长辈,是以,她也只能隐晦地说道“若是苏姨娘当真、当真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能寻个好夫婿罢。”顿了顿,她又许诺道“你放心,你方才的话,嫂子一定带到。”
话才完,桑晴便带着小兄妹俩回来了。
小兄妹俩倒是玩得很尽兴,叽叽喳喳地跟曲锦萱夸这府里好大、园子里好玩、鸟兽得趣儿,就是桑晴起来有些异样,神色不大自然。
崔沁音完成了此行任务,想着曲锦萱正是伤神、需要独处的时候,便婉拒了她的挽留,在小儿女吃用了些点心果子之后,领着向曲锦萱辞别了。
送客时,将好在牙道上,一行人碰见了正准备往待霜院去的徐嬷嬷。
人上了些年纪,总是格外喜欢小孩童。
在经曲锦萱作过介绍后,徐嬷嬷乐呵呵地着曲府的兄妹俩“这是府里的小郎君和小千金罢瞧起来年岁相当,不知是小郎君大一些,还是小千金年长一些”
崔沁音笑道“这一对皮猴是龙凤胎,吵闹得很,让嬷嬷见笑了。”
徐嬷嬷恍然大悟“原是双生子,怪道这可人劲儿很是相似呢。”
寒暄几句后,徐嬷嬷与曲锦萱一道,把崔沁音一行人送出了章王府。
待曲府的马车开走后,几人于府门口站了一会儿,再踏回府内,边往回走,边说着话。
曲锦萱问道“嬷嬷可是有事要寻我”
徐嬷嬷笑道“公子不在,府里少了男主子,各处都应警惕些的,老奴想着,给夫人那院子里头加几名府卫,这不特意想去寻夫人商量下的。”
曲锦萱瞻了瞻头“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徐嬷嬷叹着“人年纪大了,总是日慎一日的,夫人不嫌老奴烦,老奴便放心了。”
曲锦萱诚挚地说了声“嬷嬷辛苦了。”
二人聊着聊着,三言两语间,不知怎地,又扯到曲府的小兄妹身上去了。
“夫人那一对外甥冰雪可的,真是招人疼”徐嬷嬷徐徐笑言“说起来,若是夫人将来怀孕,兴许也能怀双胎呢”
话刚出口,徐嬷嬷收音收得有些急促,眼神也晃闪了一下,似是一时不查,说漏了什么似的。
曲锦萱并未在意徐嬷嬷的异样,只就着她的话,红起脸来解释道“嬷嬷说笑了,我那位长嫂之所以能怀双胎,是因着她本家祖上曾有过先例,并非是我兄长这头的运势,我又如何能”
一旁,徐嬷嬷已恢复如常的面色“夫人莫怪,老奴只是瞧着两个小家伙实在可人,才生出那样的期望来”她极自然地,接着那话往下说“仔细想想,若能一胎得儿得女,于女子来说,也是安心又省事的,痛也一起痛了,养也一起养了,兄妹二人出生便有个伴,也是极好的。”
说起来,她倒真想关心一下夫人肚子的动静,可话在喉间徘徊了一圈,还是给咽下去了。
一是顾着新妇面嫩,二来,也是怕自己问了,会让夫人感到负担。
再有,便是避子药那事,她也是在不久前才知晓的,当时给哽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想着公子的脾气,也知道这会儿去劝,不仅劝不成,还可能适得其反,让公子认为夫人使心眼收服了她。
为免增加小两口的误会,她只能三缄其口,做壁上观了。
幸好,她着人特地留意了,公子出发去宁源的那日,孙程再没把那避子药往待霜院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