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黄伯伯正在抢救室里,命悬一线,危在旦夕,能能救,要问天爷了。
黄伯伯一个要死快了,照道理,逝者大,该再议论伊了。
过,黄伯伯一桩了结心愿,半辈子纠结,假使一辫子,带着桩未了心结去见了阎罗王,叫免点扼腕。再讲桩事体本身也点警世意义。所以,专门辟一个章节专门讲一讲。
讲桩事体前头,先要讲讲上海一句俚语:“托了一个黄伯伯”,意思讲把事体托付给了脱头落襻,就托错了,到头肯定一场空。可见,在上海地方,"黄伯伯"称谓贬闲话。
黄伯伯其实姓李,弄堂里&xeoo都叫伊黄伯伯,叫到,弄堂里几乎记得伊姓李了。可见黄伯伯在弄堂里微言轻。
弄堂里晚辈、小囡一叫伊“黄伯伯”,黄伯伯就会光,在小囡面前伊想要点尊严,就会一记头挞打上去。
头挞虽然重,小囡都点着头脑。问伊:"啥打?"
伊讲:"侬骂。"
小囡当然听得糊涂,弄明白错在哪里。
大则暗暗好笑,背过身,对小囡讲::"侬要记牢,做要踏实牢靠,否则就要变成"黄伯伯"了。
黄伯伯听到了,也只好无奈地苦笑而办事牢靠,只脾气倔,自家管自家,一条道走到黑,非要分出个子丑寅卯,结果常常碰得头破血流,晓得啥道理。
解放前夕,上海四面八方都枪炮声,马路上溜达着搞破坏特务,码头上工差多都逃光了,黄伯伯戴上红袖章,参加了护厂队,死都怕,一腔热血,凭着身躯保护码头财产立下过汗马功劳。解放被提拔做干部了,过,黄伯伯嫌做干部收入低,五斤哼六斤地在码头上抗大包,堆桩头,问伊,啥坐办公室。他答倒也蛮实惠:“天生码头工料。做生活,津贴高,收入好。"等到,干部待遇上去了,派给黄伯伯一张办公台子,晓得啥辰光被搬出了办公室。看起黄伯伯点戆,过各志,别也啥闲话好说。
再讲,从外表看,他也确实像做码头生活:高马大,威猛无比,浓眉大,一脸正气。也因副外表,讨小姑娘喜欢,所以寻了个香烟厂漂亮女工做了婆,从此黄伯伯得了“妻管严”,讲闲话也要看看三四再讲。过,婆号称香烟厂一枝花,贤惠。算圆了。
讲到黄伯伯执着了半辈子心结,就点让大跌黄伯伯码头功臣,待遇蛮高,一个月一百多块工资,额奖励,记件制算成工资,一个月要近百块工资。算起黄伯伯赚真算少。侬想想看,当年国家主席也只五百块工资。再加上黄伯伯婆李家婶婶又在香烟厂做生活,工资也低,黄伯伯当然觉得财大气。
讨婆辰光,黄伯伯到了额骨头上一块伤疤,块疤小辰光,看到铜钿家结婚,想轧进去凑闹猛,被保镖一把拖出:“穷瘪三也钆闹猛,晦气。”
一把被掼了出去,在煤丝路面上搓出去远,额骨头搓得血淋淌滴,留下伤疤消也消掉。黄伯伯想想,现在穷瘪三要也结婚了,也出头了,豪气万丈起,跟婆讲:“也要办婚礼,要办一场像像样样婚礼。”
黄伯伯出所积蓄,一弄堂里统统出动,左邻右舍统统把眠翻掉,摆起了圆台面,大油筒砌炉子弄了好几只,一字排开,排门板搭料理台,上头小菜堆得像小山,码头食堂饭师傅也请了,头戴白颜高帽子,在炉子前头一字排开,一手端炒锅,一手握大勺,炒菜声“乒乒乓乓”传得远,香咪道飘遍了整条弄堂,开席前头,炮仗放得震天响,整条弄堂地上像铺上了一条红地毯。开席辰光,码头上领导也了,弄堂里男男女女,少少统统上台面,香烟挺吃,酒挺喝,小菜吃也吃光,吃好了,带点去,明早中饭,加上夜饭统统要烧了……
一个礼拜以,弄堂里谈黄伯伯结婚吃喜酒事体。也算风光了一把。黄伯伯要就种排场,觉得值了。
当然,暗地里也讲:“戆浮尸,钞票用掉了。”
弄堂里,种吃了家,用了家,要嫌鄙家总归。确实点地道。
年记讲对:好好报。果然,黄伯伯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长得像黄伯伯,睛又大又圆像桂圆,乌黑水灵,白白胖胖,黄伯伯开心得抱着儿子走东家串西门,收获了一大堆夸奖,睏梦头里也会笑醒。
黄伯伯计划好了,明年再生个女儿,就收工歇搁。到辰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讲得响,圆。
黄伯伯常常跟家讲,儿子防,女儿爷娘小棉袄嘛,暖心暖肺,绝对能少。
果然,蛮争气,李家婶婶又怀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黄伯伯心里也过一点忐忑,过总体讲,蛮自信。
分娩一天,黄伯伯特意请了假,早早候在了产房门口等消息。
当护士叫到黄伯伯名字,黄伯伯下头像装了弹簧一样,一记头跳了起。护士笑嘻嘻讲完"生好啦”。转身就要走了,黄伯伯一急,冲上去一把拉护士:"男小囡女小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