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北口出塞,再向北行八十里,便至北安州地界,临着乌滦河有一片连营。
寒风裹着雪花拍打着漠北大旗,因为有些湿漉,竖长的旗帜只是无精打采的粘在旗杆上,偶尔随风晃荡几下。
几骑从北向南驰来,一路直入大营,在主帐前落马而下。
世里奇香狠狠皱着眉,不动声色的四下瞟了一下,能现营内的士气似是有些低迷,不少营盘中人影都无,许多漠北人全都缩在帐篷里不出来,在外间活动的,竟多是汉人士卒。
堂堂漠北王后,居然落得要把汉人充作主力使用才能够稳住军心……
从燕地退回到草原后,纵使述里朵有心控制消息,但不少漠北人还是终于现,他们这批从王庭南下征战的漠北军,居然不知何时成为了“草原叛军”、“漠北耻辱”。
昔日的大王耶律阿保机生死不知,耶律剌葛趁势上位,不但控制了王庭,甚而还控制了大部分南下漠北军的部族、牧场,以及最为重要的牲畜等财产。
一时间,漠北大营里人心动乱,流言四起,漠北士卒人人自危,述里朵不得已只能停驻在这乌滦河岸,依托几座山峦作为屏障,进而重用赵思温等汉将,让汉儿军承担宿卫任务。
便是萧砚给予王后的党项等部族的降兵,述里朵也尽可能的利用起来,配备皮甲,充作预备兵,以防不测。
这个时候已过正午,天色却仍还是灰蒙蒙的,仿佛看不见天明一般,到处都是雪花簌簌的场景,寨墙上有汉军士卒挎弓值守,营中也有一队队的士卒巡视,倒不至于让人轻易看出虚实来。
但世里奇香却清楚,已知实情的漠北军,恐怕难堪大战……
她心下叹气,通过请示后,垂步入主帐内。
“南面传来消息,檀州甫一策动,幽州以北的各个军州皆是群起响应。我们驻在古北口的一千骑卒亦已随令南下,根据既定计划向西扫荡,占蓟门、南扑涿州,配合燕军鼓动声势。”
主帐中,赵思温正指着挂在木架上的舆图出声,他回头看了眼入帐的世里奇香,没有理睬,继续出声。
“幽州遣出的将领名曰康怀英,末将对此人不甚熟悉,只知此人是朱温麾下的一位大将,甚是知兵。但由于各方策动,其甫一出兵至横山城,便被三面合围,初战尚捷,但渔阳之卢龙军突然策反,其野战失利,退守横山城内,尚不知幽州方向有何反应……”
帐内便有其余汉将加入讨论,多是南面的消息,一部分漠北渠帅、军主,都只是抱着胸一言不,显得气氛很是诡异。
漠北大营,反倒是汉将成了主导地位,说出去像个什么话?
主帐左侧,述里朵端坐在一交椅上,美目里甚有威严,明明是坐在那里平视舆图,却偏让人生出一种被她俯视的错觉感,就算是一众各有心思的漠北渠帅,这会也无人有胆子敢直视她的眼睛,都只是稍稍垂。
她大多时候也只是平静不出声,只在关键处会稍有询问,以彰显她这位地王后仍然对局势有极为清晰的掌控权,在不知不觉中,反而安定了不少漠北人慌乱的愁绪。
两个王子都在王庭,但王后看起来半点惊慌都无,显然是有办法的。他们这些与述里氏几乎是绑定了主仆关系的渠帅与普通的士卒不同,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跟着王后一条路走到黑,盲目转投门庭,自己的族丁、部族财产,最大的可能反而是被新的主人吞并,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管情况如何,起码王后看起来还是甚有办法的,所有人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王后。”
世里奇香挤过几名侍卫,弯腰附耳在述里朵身侧。
赵思温几人止住了声音,看了过来。
“诸位继续。”述里朵平静的挥了挥手,进而淡声询问道:“有什么消息?”
世里奇香刻意压低了声音,面上也尽量冷静,以让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然后才道:“奴在北面二十里处,现了王庭的远拦子……”
述里朵沉默了半息,拂了拂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世里奇香却并未马上离去,恭敬的侍立在身后,不再多言。
而王后在继续听了半刻钟军议后,才淡定的召了一漠北渠帅与赵思温共同主持接下来的军议,稍后再向她禀报。而她本人,则才起身走出主帐。
帐外甚是萧索,漫天的飞雪与一队队在雪影中被巡视兵卒手持的兵戈,一并撞入了述里朵波澜不惊的美目中,半点涟漪都未惊起。
述里朵登上望楼定定看了半晌,才淡淡道:“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