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里奇香知她问的是什么,马上应道:“奴领着人去打探北安州的情况,但恰才行过二十里,便远远的撞见了十余骑远拦子。奴又绕道观察,又撞见了几十骑,奴估计规模,应是一队完整的远拦子建制……”
望楼上,几乎是立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两人都是漠北一等一的贵族,述里朵更是王后之身,焉能不清楚一队远拦子代表着什么?
所谓远拦子,全称乃‘远探拦子马’,是耶律阿保机一手创建的军制,凡漠北王亲征,必将诸军兵马分为护驾军、先锋军和远探拦子马三部分,各设将领统率。其中选彪悍者数十人至万人组成远探部队,深入敌区,探听敌军虚实,以保证大军顺利前进。
这些王庭的远拦子,皆是诸部最为彪悍骁勇的骑士,都是一人双马、来去如风,是轻骑里精锐中的精锐,无论是渤海还是之前的什么回鹘,但凡是不过千骑规模的,若是遇上远拦子,都只是被轻易荡灭,在草原上几无敌手。
而一般而言,护驾军前有左右先锋,先锋前后二十余里,则必有远拦子十数人,此为一个基础的小队,十个小队方为一个完整的骑队,十队合为一道,十道则当一面,单独设一统帅。此番在北安州出现的远拦子规模甚而有近百骑,可见后面的先锋军起码也有五千上下,更别说先锋军后面的主力部队了。
耶律剌葛,这是倾巢出动……
述里朵已能计算出,耶律剌葛距离此处有多远。
据此二十里有远拦子,远拦子后面二十里有先锋军,而先锋军后面数十里,必有王庭大军,甚至极有可能是数面建制。数万人的大军,就在据此不足百里的位置,就算大雪封路,但怎么看也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后……”世里奇香不禁小声提醒唤道。
述里朵沉吟半响,道:“让遥辇与大贺枫走一趟,声势不必过大,莫让消息传至营中。”
“是。”世里奇香犹豫了下,并未马上离去,而是建议道:“奴认为,我们不妨撤至古北口?汉人的长城天险,王庭就算倾力来攻,也未必能把古北口怎么样……王后何必如此涉嫌……”
述里朵美目虚掩,没有回答。
她不回到草原,岂能引得耶律剌葛大军南下?又岂能洗去耶律剌葛冠给她的污名?
葬送数万漠北儿郎的罪名,可能落在普通的小可汗与小部落的族长上算不得什么,但她是漠北王后,是素以能够让漠北崛起而闻名的地王后,她这些年之所以能够掌握足以媲美阿保机的权力,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她的能力、举措,是真正能让漠北展的更好,也才能因此得到许多贵族的支持。
而若是连草原都不敢回,反而才更让耶律剌葛抓住把柄,称她正是心愧,才会缩在古北口不敢回去,已不配再作为漠北的王后。若真是到了那种情况,在名望尽失之后,恐怕连麾下的漠北军都会背弃她,投王庭而去。
没有真正的漠北贵族支持,她就算凭借萧砚的实力重掌大权,根基也只是摇摇欲坠,不得长久。
恐怕耶律剌葛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在草原上不断给她冠以罪名,以削减她这个王后的声望。
“……”
沉吟许久,述里朵才出声道:“本后不是迂腐之人,自会在合适的时机退回古北口。若从一开始不出长城,耶律剌葛也不会愚蠢到去碰古北口。”
“王后远见。”
“萧砚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除了那封配合燕军生乱,好让他有出兵漠北的名头外,便再无其他消息……”
世里奇香看着述里朵面无表情的样子,咬了咬牙,忍不住壮着胆子道:“恕奴直言,王后何必将希望系于这一汉人?我们尚有大军,又取了那萧砚的辎重,怎么也能去渤海寻大王,彼时只要花个几年,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王后却连身子都未转过来,只是将单手负于身后,一手轻轻敲着木栏,而后不冷不热道:“耶律剌葛,会给本后几年时间?”
世里奇香的声音霎时顿住,进而白着脸,单膝跪地下去:“奴婢并非揣测王后,实是不信那萧砚!而今已过半月,南面除了那什么燕军就已全无动静,奴只怕会被这厮戏耍。”
不料,述里朵听完此话,非但不怒,反而笑了一声。
“呵――
“世里奇香,本后知你忠心,但你不能用看待草原人的眼光去看此人。此辈枭雄,你太低估他的眼界了。”
世里奇香不明所以,但仍只能低头称是。
述里朵拂了拂手:“下去传令,只管告诉遥辇与大贺枫,王庭来的人马只要未过千骑,他就得牢牢钉在北安州。事成之后,本后允遥辇部脱离耶律氏,重新单独设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