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茵一边开门一边问他:“怎么不先给他打个电话?”
“手机没电了。”卓恪方站起来,单手拉住行李箱的拉杆,露出来的手指关节都透着粉色,像是冷得厉害。
她让他先进去,卓恪方却只是站在门口的地毯上,迟迟未动。
江稚茵疑惑地催促:“进来啊,屋子里暖和一点。”
少年又捏紧拉杆,眼皮丝毫不抬,一直耷着,显得可怜,嗓音也发沙:“很脏。”
他声音发得短促,江稚茵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他在说自己的鞋子和行李箱沾了泥的轮子。
她在柜子里找了新的拖鞋,只不过大小看上去不太合适,卓恪方穿得局促,然后蹲下身从兜里掏了纸巾慢吞吞擦轮子。
他的脚后跟全都露在外面,鞋码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
趁着外面的雨下得还不算太大,江稚茵摁开浴室的热水器,叫他先去洗澡把身体冲暖,然后自己揣了钥匙打算帮忙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一双新的拖鞋,回来以后再好好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这雨下得突然,路上很多人都打车回去,或是窝在奶茶店和书店里等雨停,街上就显得空荡起来,浸湿的路面蒸腾起一股热带雨林的气息。
其实她并没有出门太久,最多半个小时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发现闻祈并没有去洗澡,而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缩着,头发和衣服都还是湿的,连条毯子都没盖。
江稚茵疑心他是生了病,探手想摸摸他的脸,闭着眼的人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合在掌心里。
那掌心柔软干燥,带着薄薄的体温,指尖研磨着她的掌心,激起潮水般的痒意,让她突然愣住。
“他有点困。”他似乎睁不开眼,“能先睡觉吗?”
握住她的手是干燥的,但闻祈的唇却略显湿润,体温回暖后颜色也红润了一些,不像刚刚在门口那般毫无血色,说话时轻微张合,像在沙滩搁浅后翕动着鱼鳃用力呼吸的鱼。
江稚茵吞咽起口水来,她眼神闪动,抽出自己的手,一遍遍反复警告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以想些有的没的,应该时刻保持理智才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他家就一张床,她今天要外宿的话他可以帮她订个宾馆。”
闻祈很快睁开眼睛,身上的潮意似乎凝成眼里的一道道冰棱,幻化成复杂的情绪,但他表情未动,甚至声音还故意带上一些迷蒙:“他不能每天都住宾馆,但他没地方可以去。”
他把空掉的掌心握起,被他睡过的沙发都沾上潮湿的水迹,想也知道有多冷。
没等江稚茵开口问,他率先解释起自己的情况:
“室友不喜欢他,学校没有合适的宿舍供他调剂。”他语气低迷,头发湿哒哒的看上去很可怜,像流浪狗,斟酌着说,“好熟悉,感觉福利院刚被拆掉的时候,他也是这幅无家可归的样子。”
闻祈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显得乱,“他在海城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先拎着行李箱来找她了。”
家里还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窗户透进来一点昏蒙的光线,冷色调的光打在他侧面,像一匹深蓝色的纱披在他身上,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凄惨。
少年倾下薄薄的眼皮,抿紧唇角,装作为难的样子:“要是她很介意的话,他还是先离开吧。”
江稚茵对他的要求感到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发言。
闻祈搭在沙发边沿的手蜷了一瞬,他慢慢站起身,低低吐了一句:“他知道了。”
他刚走了几步,江稚茵皱紧眉头,下大雨的天气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于是还是妥协,长叹一声后喊住他:“那她睡沙发,可以吗?”
闻祈转头,脸上瞬间带上了轻佻的笑意,答着“好”。
浴室里热气蒸腾起来,冰箱里还有一些新鲜的菜,江稚茵一边削土豆一边郁闷,怎么就变成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状态了……
但她自己也是受不了宿舍里的室友才搬出来的,所以对闻祈的情况深有体会,对比起来的话,还是他的情况更糟。
毕竟是完全意义上的孤儿,也是第一次来海城,举目无亲,自己在学校受了委屈还能跟江琳大吐苦水,闻祈受惯了欺负,却只能灰溜溜地拎着行李箱在雨天被赶出来。
也许翻遍了手机列表,只能找到她这么一个可以依靠得住的朋友。
江稚茵用力削着土豆,心说她这只是收留朋友,并没有其他意思,但心脏却像一罐拉开的气泡水,罐底的气泡咕噜咕噜往上冒,然后噼啪一下炸开。
前几天还说不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落到这般田地。
她把土豆拿上砧板准备随便切块煮个大乱炖,反正火锅底料随便涮点菜都能好吃。
闻祈洗了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稚茵还在忙活,她抽空瞥了他一眼,告诉他吹风机在洗手间墙柜第三个格子里。
“不用了。”他说。
江稚茵停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向他,见闻祈趿拉着拖鞋,脖子上挂着擦头发用的白色毛巾,径直走向窗户那边,把玻璃窗拉开,头斜斜地靠在窗边,刚洗过的湿润头发被风吹得飞起,像蜻蜓缓慢展开翅膀。
锅里的火锅底料完全化开,冒着滚烫的泡,浓烈的香料味渐渐充盈了整个房子。
但江稚茵却好像嗅到了午后阳光的灼热气息。
她小时候喜欢这么做,因为那时候没有吹风机,对男孩子还好,短发甩几下就干得差不多了,但是江稚茵喜欢自己的长发,舍不得剪短一点,王奶奶屡次说要给她剪头发她都不愿意,后来就成为头发最长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