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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他觉得紧张是么?”何行君看着自己记下的那些,咬着笔头认真地思考这样的讯问策略还真是循序渐进。
“对,他不紧张,他才会带领着你一直往前,直到出现另一个他想不起来或者不愿意承认的细节。”
“还是不能逼他对么?”何行君想了想,便接着说了下去,“再往后退一次?”
奉六章笑着点点头,“行君,你学得很快。嗯,记住别对他说他这是负隅顽抗,浪费时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话也要避免。可以对他说,‘嗯,今天谈得不错,稍稍休息下吧。’讯问,就是一个从浅入深的过程,一定不能让他觉得突兀。”
“师兄你以前做什么的啊?”何行君感叹的语气很明显,这个师兄也太神奇了吧。
奉六章笑了笑,其中的意味何行君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不好再问。
“除了讯问策略,还有一些东西是讯问人得去解释的。就是简老师你们一起做的那个分析,性欲倒错。得跟嫌犯解释这个是怎么形成的,是个什么问题。换句话说,得让他明白,他不是惟一一个这样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如果解释不通呢?”何行君碰到过这样的,怎么说都说不明白的人也不是没有。
“不要紧,那就告诉他即便他不明白,这也是个事实。解释这个,就是要让嫌犯知道他是被人理解的。”
“现在是不是就要进入到审问的核心部分了?”凭着他的专业知识,何行君判断既然已经到了向嫌犯解释的地步,那也就是说到直击事实真相的时候了。
看着双眼一刹那亮了起来,几乎有些神采飞扬的何行君,奉六章有一刹那的失神,但他很快恢复正常,“是,的确是进入审讯的核心了。”
何行君听着奉六章继续解释,要如何用到他们已经掌握的细节,如何应该嫌犯的出尔反尔,何时正面提出有关杀害或者虐杀的精确细节问题,直至他终于承认。
“但是不能胁迫他认罪,否则将来他很容易翻供。”奉六章放下资料夹,“也不能引诱他招供,就是要让他感受到外力推动,又能够轻松谈话,对待他的态度,就是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只是感情上还很困难。”
何行君认真地思考着那些话,忽然间冲奉六章笑了笑,“我明白了。”
奉六章不再说话。卷宗平摊在身前,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他就那么看着坐在他床前往笔记本上写字的何行君。
午后的阳光越过窗户投射进来,落在他的床上还有何行君身上,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何行君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偶尔,有轻柔的和风吹进来,窗外的树木在轻风中摆动。外面不时有人走过的脚步声,却让这房间越发显得静谧,静谧得透出一丝让人恍惚的温柔。
第24章
春光融融,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四处弥漫,轻飞的柳絮似有若无,落在人脸上一阵微痒。这阵抓不住、挠不着的微痒,似乎能把人心底也撩拨得一阵一阵颤动。
何行君坐在会见室长桌的一头。
阳光透过窗户,一束一束地落了进来,悄无声息地爬过。光束中上下飞舞的灰尘,让这房间里笼罩上了一层轻纱似的,把人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却也让人有些看不清。
“他们的审讯进展基本上就是这样,嫌犯已经做了口供,而且说他的确很后悔。他还写了信给他女朋友……”何行君把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看着对面的奉六章,奉六章脸上的表情让他停下了话头,声音轻轻上扬地叫了一声,“师兄?”
“嗯?哦,那就好。”
奉六章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坐姿也没什么改变,整个人还是那么平静柔和,可何行君知道自己这个师兄刚刚又走神了。
这次的讯问,他一直替简易和上海那边保持联系,每次审讯之后,周延都会通知他们讯问进展,而后他会来把审讯进展告诉奉六章。之后他会把和奉六章讨论后的结果告知简易,由简易确定之后,再把新的建议返回给周延。
这两个多星期,何行君一直都在学校和医院、监狱之间往返。每天醒来,想到可以见到奉六章,心情就不由得好起来。和奉六章的每次交谈,他都能有新的收获,这样的收获,让他狂热地喜欢上了自己的专业。他终于能够体会到刚入学时简易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要对自己的研究抱有浓烈的情感,像恋爱一样地爱上自己的专业。
他的确像陷入恋爱一样,爱上了自己的专业。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专业是真的具有一种莫大的吸引力。如果能像奉六章一样,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应用到出神入化一般,何行君有时候想着想着,会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可是,笑过之后,却不是开心之后的喜悦和满足,而是一种夹杂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失落。
失落的原因,还是奉六章。
同样一个专业,同样一个导师,奉六章的优秀是他亲眼目睹的;不仅仅是奉六章这两次条理清晰的分析,还有奉六章能轻易看透他,而他却越发地看不清自己这个日渐熟悉的师兄。越熟悉,越无法看清。
无法看清全部,却不意味着他什么都看不清,至少这几天来奉六章不时的走神,他是看得一清二楚。而这样的走神,却又不是完全走神。奉六章还是看着他,听着他讲话,不会漏掉任何重要信息,可他的确是在走神。
奉六章似乎是看着他,却又似乎没有看他,也不对,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是一个让奉六章真正喜欢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