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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行君低着头,那个念头让他的胸口似乎有些东西在缩紧,又有些什么在膨胀;很满,满得他觉得自己快被淹没,又很空,空得好像那里丢了些什么。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慌。
“行君?”
抬头,看到奉六章关切的表情,何行君忙笑了笑,可心口却还是慌,还是觉得有些没着没落。
回去的路上,何行君一直在想着奉六章。
初见面时觉得他很凌厉;之后的案件分析时他很冷静;元宵见面时他很敏锐而温柔;监狱暴动之后看到他,柔软而令人心疼,却又体贴有趣;最近呢……
何行君叹了口气,他的那些动作,那些眼神,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又或者,其实都是真实的?
以前用学到的那些知识去分析人,即便是一个路人,他也有把握分析到五成以上。他们同门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周末出去,到某个街口观察路人,然后分析这些人什么职业,什么心情,单身还已婚,出来是什么目的,分析得不亦乐乎。可所学的这些知识,要来分析奉六章,他却觉得无从着手。
虽然无从着手,可他直觉地知道,自己和这个师兄在一起的时候,由衷地觉得快乐而充实。不单单是因为奉六章好看的模样,深厚的知识,还有和他在一起时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成长;不单单是因为奉六章让他成长,还因为他从奉六章那儿看到运用所学的这些,他能做什么;不单单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时毫无负担,还有他甚至不必自己说什么都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在苦恼什么,在彷徨什么。
而他也不必害怕在奉六章面前暴露出他的任何缺点:不坚定,容易产生代入感,容易被案情影响,过于急切地想一步迈入事实真相。
奉六章看到他这些缺点时,不会指责他,不会嘲笑他,只会告诉他要往哪里走,哪里要走得快些,哪里又要慢下来。
这样的一个人,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如果能被他喜欢上……
何行君蓦地挺直了脊背。
喜欢,这个忽然跳出的念头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25章
奉六章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小师弟有些不对劲。
这段时间里头,何行君神色间的不自在、言语间的欲言又止,还有偶尔攥紧的手,奉六章看得一清二楚;再看他和自己四目交接时眉眼间的慌乱,耳根的微红,奉六章想了想,一开始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看着这个越来越容易在他面前脸红的何行君,奉六章心底有一小块柔软得一塌糊涂。可是,他现在这个处境,他只能容忍这么一小块。奉六章在心底慢慢念着,轻易而贪者多丧,春播夏长、秋收冬藏。
很多时候,等待的过程就是忍受,也只能忍受。
可是他忍受的同时,他不能要求何行君跟着他一起忍受。更何况,他的忍受不是为了何行君,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要求甚至哄骗着何行君为他忍受。虽然,他如果真的要求或者哄骗的话,何行君一定乖乖地跟着他就走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出来,“行君,年轻的时候我也相信爱情要多纯粹有多纯粹,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可以不计较身份、地位、年龄、容貌,甚至性别。”
何行君脸上泛起的红晕还有他明亮的眼睛几乎让奉六章说不下去,可他还是得说,“但更多的时候,那些只能是故事,赚人眼泪的故事而已。”
何行君张开嘴,却又合了上去,而后低头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深吸一口气,奉六章语调温柔地说,“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何行君原本挺直的脊背忽然弯了下来,头也稍稍偏向了一边,他慢慢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师兄……”
“行君,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奉六章打断了他的话,匆匆说完之后,就先离开了会见室。
一如奉六章所想的,那次会见之后,何行君就没再来了。
放风的时候,奉六章偶尔会看着天空发呆,然后笑一笑。回过神来,他会叹口气,重新计算到了这里之后的时间。
赵伯然现在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朋友,因为监狱暴动时,在武警进来之前一段看似平静的时间里,奉六章拉住了他没让他出去。事后证明,那段时间出去的人,也都被扒光衣服晾在操场上,禁闭,加刑,他们也遭到了和参加暴动人员一样的惩罚。
五月底的一次放风时间,赵伯然照例在他身边,神色平静却认真地对他说,“六章,我准备出狱了,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奉六章看着他,而后诚恳地对他笑了笑,“谢谢,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出去。”
赵伯然打量着他,没说话。
奉六章下巴朝一边扬了扬,“看到那边那个人没,我和他还有账没算清。”
赵伯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铁丝网另一边,属于另一个监区犯人放风的地方,一个看过去很年轻的男人孤单单地靠在那边,神色看不大清,姿势却是说不出的颓废和萎靡。
“不像普通犯人。”赵伯然随口说了句。普通犯人的话,不会有这么好的放风位置,不会这么鸟,还没有人去收拾他。
奉六章笑着哼了一声,“先前是个警察。”
赵伯然一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奉六章打量了许久,“六章……”赵伯然不是什么好人,对警察也未必放在眼里,但这么直接跟一个警察对着干,赵伯然他们还不会这么做,至少不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假如你最爱的人,因为他毁了,你会怎么办?”奉六章站在阳光下看着那个人,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