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似回了家一般,他浑身放轻松,轻轻拿衣袖在碑上擦了一遍又一遍。
这石头不是石头,是他的小叶子。
他从包袱里拿了个皮囊出来,里面灌了些酒,他自己喝了一口,又在墓碑前倒了一点。
「你酒量不好,少喝点儿。」
酒下肚,暖了些,但是头还隐隐作痛,他好半天没说什么话,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继续喝酒,半晌才突地开口:「小叶子,你不会怪我吧。」
「如果你还活着,咱们一起去我岭南老家,你做买卖,我跟着你跑腿。」
「你喜欢玉器木雕,就卖古玩字画,我帮你招呼客人,你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嘛!」他想到什么,眼又笑瞇起来。
「那大官儿还说他就是你,净胡说呢,你对我最好了。」他头更靠向石碑,手轻轻抚着,「我也对你最好。」
他又灌了口酒,更有些醺醺然,对着石碑大喊了声:「听好了!你不许怪我,你瞧不起我,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随着喊声,唾沫星子都溅在石碑上,他又被自己逗笑,用衣袖擦干。
「好了好了,你又要生气了,你自己讲的嘛,小笔什么都很香很好吃……咯咯咯!」他似是透着石碑就瞧见自己那情人被喷了一脸口水,板着脸生气的模样,笑得直打跌。
以前就喜欢这样惹毛小叶子,将他惹得跳脚,然后又拿自己没办法,最好玩了。
可是笑完,却又坐下来。
这么大的石碑是带不走的,怎么办呢?
做个牌位吧。
「喂,给你做个牌位,我天天带着你,跟我吃香的喝辣的。我现在有钱。」
他这晚经事多,又刚刚旧疾发作,被喂了安神的药物,这会儿在寒夜里疾走,又糊里胡涂灌了半皮囊酒,搂着石碑再咕咕哝哝讲了会儿话,竟是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伴着风声,大片大片的雪飘下来,靠在石碑上的小笔只略略动了动身体,竟也没醒转来。
第二日,天都没亮,京师来的时大人就要离开峭山关了,不过和来时威风八面不同,走的时候谁都没惊动。
时承运也没和大队人马一起,反而随身带了几个侍卫,驾了辆马车,悄悄停在吉祥客栈。
虽然只离开了两个时辰,却煎熬得厉害,但是当时他不走,必会惹下更大的麻烦。那帮人从不做得不到好处的事情,他不在客栈,小笔该就没事。
他掀了门帘,老关头瞧见这主儿却是一怔,但他是老人精,只俯首行礼,并未吭声。
时承运从袖中拿了张银票放在桌上,便上了楼,老关头立刻将银票收起,只略略瞥了下数目,竟是五百两之巨!
烫手啊!
这、这……难不成上面那小碧魔力这生大?
他琢磨了一会儿,便明白,这是遮口费,从今往后,他这吉祥客栈便从没有过小碧这号人,他也不认识,别人也不认识!
时承运推开阁楼的门,定睛一瞧,炕上被褥仍是凌乱不堪,人却已不见,他心一突,硬忍住气,回身下楼,迎面就碰到正要上楼的焦应。
焦应还欲行礼,他却不耐,径直问:「人呢?」
人呢?焦应立时赶了几步到阁楼一瞧,也呆住了,那家伙去哪儿了?
「他有什么去处?」就怕不是自己走的,万一……
焦应一拍脑门:「这小子不去那里是不会走远的!」
「前面带路。」
焦应坐在车前,不断思忖,这小白脸大官儿和小碧有啥过往?小碧也好多时没发作了,怎地就给他逼得这么发狂,若他存心不良想欺占小碧……
想到这儿他自己都失笑,人家堂堂兵部侍郎还需要欺占个边陲乡野的……还是做这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