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偏头躲过,笑着拿过桌上纨扇,轻轻在他手背上一敲,嗔道:“瞧你!这么一说,倒给你长了几分脸么?这样赖皮赖脸地,在我脸上乱画,你还有没有一点礼仪规矩了?小心教别人看到!”
暨季江讪讪地缩了手,脸色也微微有点沉了下来,显见是我今日一连两次责备于他,让他面上无光。
“当然。若是要计较礼仪规矩,谁还比得上王爷呀。王爷一向规行矩步,最重礼仪的;季江一介小吏,礼数多有不周,也难怪娘娘嫌弃季江粗陋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鼓着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
我失笑,信口安慰他道:“哎呀,痴儿!我眼下可不比从前,在软禁之中,若还如从前一般任性妄为,只怕王爷计较么!”
暨季江嘻嘻笑着,又靠过来,为我端过粉盒和香油瓶子。“娘娘怕什么?娘娘就算暂时落了难,但很快就要成为皇后了,难道还有皇后娘娘遭难的道理?到时候,只怕季江还要靠娘娘照拂哩。”
浅儿忽然匆匆进了屋,语气急迫地说道:“娘娘!王爷忽然朝这里来了,只怕片刻之间就要到了!请娘娘早作准备!”
我和暨季江皆是相顾一愕。暨季江反应极快,立刻放下手中物事,说了一句“娘娘,请容季江暂且告退,改日再来看望娘娘!”,就拔腿飞奔了出去。
我倒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瞧他,怪可怜的,像耗子见了猫儿一样。”回身在镜前照了照,拿丝帕把眉黛涂淡了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走到门边。
“只怕是来处置我的呢。无妨,即使是死罪,也总要容我片刻整装罢。到时再说不迟。”
萧绎很快到来,一进门,就挥退了所有仆婢。
我说笑道:“何必遣退仆婢?看来不像是要取我性命。”
萧绎怔了一怔,看着我云淡风轻的神色,忽尔叹了一口气。
“昭佩,我自然不会取你性命。你不知道么?”
这语调有些太过温柔,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王爷厚恩,若真如此,则我还有几年可以苟活于世了。”
萧绎被我这样不冷不热地嘲讽,却也没有动气,只是很平静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自从先帝驾崩以来,宗室群臣屡次上表劝进,历时数月;如今,四方征镇王公卿士复劝进表,情辞极其恳切,令我不忍再度推辞……”
我笑了,忽然敛衽为礼,盈盈一拜。“原来是王爷终究得着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这么多年来的隐忍辛劳、筹谋牺牲,总算没有白费。臣妾斗胆,代方等给王爷……不,未来的陛下道喜。”
萧绎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低声说:“昭佩,你何必如此?难道你不为我感到高兴么?”
我故作诧异,“王爷数十年心血,今日终登大宝,我如何不为王爷高兴?”
萧绎还欲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只是叹息了一声,忽尔趋前数步,一下握起我的手,凝视着我的眼睛,轻声说:“昭佩,你理应高兴的。你马上就要成为大梁的皇后了。”
我大为吃惊,一时间想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然而他握得很紧,我无法摆脱,只好轻咳了一声,刻意忽视那只交握的手,平静说道:“王爷妃妾无数,既有秉承吉兆降世之人,又有宠妃之妹、可以让王爷爱屋及乌之人,更有诞育王爷如今的世子、可以母凭子贵之人!我不过忝居正室,奈何身系大凶之兆,命中又无子,未曾想过能蒙王爷如此错爱。王爷若立我为后,恐将招来更多非议罢?”
萧绎的脸一下阴郁下来,闷闷地截住我的话。“难道你是怕我还不能护你周全?放心,如今我已是天子,再无人敢构陷于你!即使有,我也定然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