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墨默然。临安王唇边的笑清如白莲花,对临墨道,“可我为周人,生为皇室,除了为之赴汤蹈火,还能怎么样呢?”
他说这话的语气表情,清淡无奈,又极明澈。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临安王不由捂了胸,轻咳,临墨忙过去关了半扇窗,关切道,“王爷,换热茶么?外面阳光正好,还是别坐在风口了。”
临安王轻轻按了按胸口,笑了,目光飘向外面的阳光明媚,蓝天白云,轻叹道,“我对不起阿恒。”
临墨正为他倒茶,听此顿住,复又继续倒。临安王道,“陆姑娘眼界见识,果高出我大周士族很多。大周求和,无论是用什么,美人也好,金帛也好,城池土地也好,无异于献肉于饿狼,所献之肉照单全收,却照旧锋牙利爪,步步紧逼。父皇和那些人不懂这个道理,只妄图讨乾贞帝的欢心,要什么给什么,便以为能换得一个天下太平。”
听临安王说,临墨没说话。临安王道,“是谁想出这个馊主意,竟然打发贵女前去。谢十三谢青姑娘,虽在贵女群中颇有几分悍名,可就她那几下子,也不过是仗着嫡出受宠,打杀几个姨娘庶妹,骄纵狠辣而已,如何和陆姑娘比。要知道真正强悍的人,不是对下,而是对上。在陆姑娘眼里,没有众生卑贱低下,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凌越其上,迎风高举。此等情怀,纵是我士族最杰出的子弟,能有几个?”
临墨默然道,“我大周士族,太醉生梦死自以为是了。陆姑娘每次行事,都是石破天惊,他们却还把她当成普通的婢子看待,送亲求和,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临安王微笑。这时外面有小厮急匆匆奔过来,行礼道,“王爷!陛下来了!”
临安王皱起了眉,与临墨交换了个眼色。临墨拿过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临安王低头咳嗽了几声。
安兴帝上前一步将地下行礼的临安王扶起来,关切道,“渊儿可好些了?这些日子又劳神,也让渊儿受委屈了。”
临安王低头轻咳,谦恭温顺,说没事。父子二人相携着进了书房,临安王亲自捧茶,给安兴帝呈上。
安兴帝要临安王坐下。
临安王在下首坐了,父子二人相对沉默。
安兴帝叹气道,“我知道你也是怨父皇的!只是而今乱世,士族独大,皇权孱弱,你最是清楚,父皇也是没办法。”
临安王淡淡笑,“父皇言重了。父皇对儿子爱惜疼护,儿子感激还来不及,又岂能生怨。”
安兴帝摇头,扭头闭上眼,片刻,似乎鼓足了勇气,复又睁开,对临安王道,“渊儿,父皇知道你去年旧伤发作,一直病着,可是你七弟的事,如今也只有你,才能回转。”
临安王垂着眼睑,听着,却没应答,那种姿态,虽是谦卑,也是抗拒。
安兴帝道,“你一向疼你七弟的,他娶了贵女,重返朝堂,做你的左膀右臂,不更好么?”
临安王半晌,缓缓地吐声道,“父皇,七弟已不能回转了。”
安兴帝惊道,“为什么!”
临安王道,“当他心在这边,心热心盛,你们肆意践踏打杀,而今他心不在这里,心冷心硬时,你们却热情拉拢。他想要时,你们不曾给,如今他不要了,你们却硬塞。他风光鼎盛时,你们都鄙夷嘲笑他,他亡命天涯艰难困苦,空无一物时,陆姑娘把自己许给了他。一个人,可以让他为之生为之死,区区富贵荣华如何能打动他?”
“可是,”安兴帝迟疑道,“可是渊儿,他是你养大的!”
临安王淡笑,“他是我养大的,可是温暖亲情对他何其少,以至于他为一个女人便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他是我养大的,我在他最危难时不曾救他,没能护住他,我让他回来,然后呢?”
临安王顿住,依旧垂着眼睑,半晌,轻声道,“他是我养大的,我却没能救他,他不怨我,选了另外一条路。然后我要他回来,逼他放弃娇妻,舍掉心爱,为这个国家做最大牺牲,待危机过后呢?再被士族轻鄙嘲笑,打压践踏,然后我还是不能救他?”
临安王的话语虽轻,甚至带着微笑,却让安兴帝心一颤,手也一哆嗦。
临安王道,“阿恒出身皇室,做过王爷,可是整个世间,哪个曾真正青眼怜宠,看重过他?而今他找到一个,我们却逼他放手,凭什么?不曾给他爱,不曾珍重他,不需要的时候喊打喊杀,需要他的时候,说一声来,谁便乖乖地来?父皇,你想让儿子劝阿恒回来,儿子不会做,也做不到。”
安兴帝面色青白,颓然道,“那依渊儿之见……”
临安王看了眼书房桌边春兰叶隙的阳光,吐字道,“召回阿恒,承认陆姑娘为平原王妃,收拢奇才,一致对抗东夏。”
安兴帝听了,如同被炮烙一般,差点便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嘿嘿嘿~
☆、独行
“可是,那陆雪弃是东夏皇帝心爱的女人!”安兴帝惊骇地喊出这一句,只觉得临安王一定是疯了。
临安王不动声色,反问道,“东夏皇帝喜欢的女人又怎么样?便不能嫁给我大周的王爷为妻么?”
安兴帝惊怖地盯着他,临安王补充道,“何况她已经嫁给阿恒为妻了,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已经巫山,鱼水之欢,父皇将人巴巴地送过去,真以为东夏皇帝买咱们的账?”
安兴帝愕然,没说话。
临安王道,“父皇不了解陆姑娘,我了解,大周真敢拆散她和阿恒,她到了乾贞帝身边,必然让乾贞帝挥师西下,她说不定就为主帅前锋,饮马江南,天下狼烟!”